看到《留白時間》，腦海裡一直響起這段歌詞，
盡情揮灑自己的色彩 年輕不要留白
雖然城市少女的這首歌，從頭到尾我也只會這一句，但「年輕不要留白」、「年輕要充滿色彩」這件事，似乎是大眾對年輕的期待，總是希望能夠豐富生活、體驗多元。這種引頸期盼、迫不及待的感受，我想是從高中進入大學時最明顯了。踏入大學，好像多元的社團，自由的選課，豐富的校園生活就此展開，彷彿不再只是待在教室內準備升學考試的學生，脫韁的野馬準備奔騰，但怎麼知道隨著大學畢業，迎接出社會的第一份工作、邁向三十歲，卻留下一種青春短暫的感嘆。
話是這樣說，但我的經驗並不是這樣。大學的時候因為雙主修，課程和學分都卡得很死，加上大四才修習教育學程，回首大學生涯每個學期都是滿堂學分爆炸，課餘時間還能跟著系女籃一起練練球、隨隊當個經理已經很難得，老實說我的高中社團生活還比較豐富，仔細一想生活的多采多姿這件事，好像是我離開學校後才真正開始。
雖然剛開始找工作並不如想像中順利，但因為兼課教師的身分，讓我有很多時間可以安排，在同時累積教學經驗的時候，可以做很多想做很久卻沒機會做的事情，那種平日逛展覽、看影展的餘裕，又同時準備教甄考試的多工生活，真的是只有兼職的時候才有辦法。
但隨著工作型態越來越複雜，人們不得不開始分工合作，有時橫跨大的地理範圍，這樣的轉變自然而然地打破以往以任務導向的時間概念，計時勞動成為常態，現在你的時程表必須與其他人的時程同步，並且「準時」出現在工作岡位。
到了全職代理之後，薪水雖然暴增很多，同時通勤時數也多了很多，不僅多了很多課要上，也開始有各種雜務找上門，工作的難度越來越高，即便抱著累積經驗的心，可是顯然時間已離我遠去，想過得有餘裕?難上加難。
突然間，任何跟不上這個新的時間概念的人都顯得「怠慢又缺乏競爭性」湯普森寫道「雇主的時間」和「自己的時間」之間有了明確的區別。就如同他說的：「佔主導地位的不再是任務本身，而是勞動時間背後所能帶來的經濟價值，時間是新貨幣，「花費」時間而非「度過」時間。」也就是說，你的時間對其他人來說變得是有價值的，你可拿它來交換其他有價值的東西，你的時間不再是你的，它變成一種商品。
然後，我到了加拿大打工度假，全職的房務工作其實很難有完整的假期可以去玩，加上後來兼職的超市工作，忙上加忙，讓我曾經一個多月都毫無休假。當然，辛苦歸辛苦，但我也因此沒時間花錢，滿心期待著打工度假的結業旅行，也就更任勞任怨。同時也更珍惜難得的休假，一旦能和朋友搭到假一起出遊，就覺得又用戰鬥力可以多上幾天班。
這個轉變不僅是人類對於時間概念的轉捩點，同時也改變人們對閒暇的看法。當時間變成一種可以拿來交換金錢的貨幣，休息的價值也就因此下降了。更糟糕的是，休息變成一種浪費，像是在燒錢一樣，如果你沒有利用時間產出任何有效益的東西，就是浪費了時間。
這麼一說，工作就好像是拿時間去換金錢，休息變成一種很虧的事情，如果我沒有拿大量時間去換取足以維生的金錢，哪有可能有機會休息。更何況如果停下來，就沒有收入。可是如果沒有休息，好像也沒辦法持續戰鬥。
這種“時間“是生產力的衡量方式，做勞力的工作更是如此。當時做的房務工作是以時薪計，並不是以房間數計算，也因此我常看見同事即便已打掃完也不願下班，極盡所能地讓自己“工作”八小時，但在雇主眼裡，如果我們“工作”八小時，並沒有讓公司增加生產力，只是徒增人事成本，也因此常常"真正"認真工作的人反而被主管要求做更多的事。
這時候，努力跟完成並不是計價的標準，反而是比誰更能耗時間，更能”工作“到極致。時間變成一個計價的單位，“時間就是金錢”變得歷久不衰。
對大多數現代知識勞動者來說，導向真正創造和創新突破的深度工作力和生產力都很難量化。因此，人們採用了「忙碌就代表了生產力」的概念。
然而．這種“工作”方式並不是我喜歡且認同的，當時的我往往選擇做完房間就下班，即便還沒八小時，我寧願多休息也不想硬撐時間只為了錢。這種道德跟原則上的堅持，當然讓我少賺很多，也不見得少花很多，可是讓我覺得生活比較有品質，至少我躺下來休息能讓我多上幾天班。
比喻來說，米勒以我們日常生活經驗來描述這兩種時間型態間的區別。「當你和你愛的人約會三個小時，時光飛逝；但當你花三小時在一個無聊講座上，時間過得像慢慢爬的烏龜一樣，能被測量的柯羅諾斯時間都是一樣的：三個小時。但卡俄茹斯時間是非常不同的，有如飛行和爬行之間的差異。柯羅諾斯用來衡量一項活動所需的時間多寡，而卡俄茹斯則著重於時間的品質。」
這個概念或許就跟“度日如年”與“時光飛逝”的感受相同吧？體感的時間與實際的時間很難被同等衡量，但其實我們都知道“時光飛逝”的感覺，雖然感到可惜，但至少是愉快的、有品質的，可是”度日如年“真是讓人難受，毫無品質可言。可見有沒有品質其實對我來說比花多少時間來得重要，這點有點像是墨水分數一樣，寫了三千個偏題沒什麼內容的字還應該給分嗎?我想大概不會。可是花了十幾個小時工作卻值得被肯定，我是心存懷疑的。
即使從本質上看來，忙碌其實是沒有產出的生產力，忙碌仍成為可見時間的新形式，並取得主導地位。
「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的社會集體決定，讓千百萬人耗費許多年的生命假裝在報表上輸入東西，或是為公關會議準備心智圖，比讓他們自由地織毛衣、和狗玩、創立一個樂團、嘗試新食譜，或是在咖啡館裡談論政治、讓朋友複雜的多角戀愛八卦更好。」
如果繼續假設生產力或效率純粹是因為我們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重複地做同樣的事，那麼這將會是一個危險且惡性的循環。
做行政助理的工作，更是深刻感受到工作八小時，時時在工作的不可能性，忙碌歸忙碌，但總會有空閒的時候，但因為閒置而裝忙，就會使得行政工作繁複、重複且無意義，其實大多數工作都是有前例可循、有檔案可參考，甚至是可以直接沿用，只需要改時間而已，坐在螢幕前八小時需要不停歇工作的真的是少數，"總是很忙"的同事也不是真的很忙。
一旦你開始認真多找時間休息，就會立即在工作上看到成效，自我設定的時間限制會讓你只專注在重要的事情上，並重新評估工作方式和方法，你會比較不可能落入裝忙的陷阱，安排沒有必要的會議，或是反覆調整投影片上的圖片，而是踏實地把事情完成。
在這段出社會工作的歷程裡，我看見時間就是金錢的另一個面向，雖然工作的確把我的時間綁住，也提供我所需要的金錢，可是我知道金錢只能買到我有限的時間，而剩下的時間是我珍貴的資產。
你會更意識到時間的真正價值，而不只是把時間當成交換薪水的工作。時間是對你個人十分寶貴的東西，必須被用在你認為最有意義的事情上，而將時間用在熱衷的事物上，正是讓創造力突飛猛進的關鍵。
而我怎麼去保護我珍貴的資產呢？第一個做的就是準時下班，第二個就是安排所需要做的事，最後就是沒事也不要裝忙，就做想做的事。
塞滿時間的不是努力，是恐懼
這種無法靜下、非得做點什麼的狀態，將人拒於探索精神世界的大門之外，這種狀態使人類與其他動物無異。有些人擁有將一切轉化為商業營運的卓越天賦，於是他把生活也當成是一種商業營運，說個笑話，這些人戀愛、結婚，欣賞一件偉大的藝術作品，跟在辦公室工作時用的是同一股熱情。
暫停，讓我做事更有效率，無形中也讓我擁有更多”自己“的時間。知道時間有限，所以就更提醒自己把握當下，提升專注度，讓這一分一秒就用在這件事上，而不是做了一堆但沒一件做好。慢下來之後，就覺得時間好像沒有這麼少，工作跟生活更平衡，生活自然也就更有品質了。
「珍惜具體而微的喜悅的能力，和節制的習慣是密切相關的。這項能力原本對每個人來說都是與生俱來的，它是喜悅、愛和詩意的前提，然而，在現代的日常生活中，它們不被重視，或者說幾乎已不復在。這些簡單微小的喜悅，在日常生活中是那麼的不顯眼，它們散落在各處，以至於那些擁有枯燥乏味心靈的勞動者難以察覺它的存在。我們應該放慢腳步，停止自我感覺良好的忙碌生活，真正地去感受我們周遭一切具體而微的美好事物。慢慢地，我們的眼睛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發現無數的細微喜悅，思考大自然和城市的街道，去體驗日常中無窮無盡的樂趣。」
凡事都有極限，時間、人生都是，事情總有做完的一天，錢也總是足夠花就好了，在有限的一切之中，把握、珍惜並且覺察，自然就會發現一些空白，”留白“就不困難，同時也因為”留白“而帶來更多色彩。畢竟，無論生活填的多滿，心裡“空白”也就無意義了。
本文同步刊於：象寶的方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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